如若明月不結婚, 就把女兒過繼給她，讓她在這世上有個念想。

沒有明月幫襯，以公婆的性子, 她們?在天災或許就死了, 婆婆常說做人要惜福，看兩個孩子健健康康的，她非常滿足了。

父母催婚，無非擔心?孩子上了年紀沒有後人照料，明月對?她有恩，她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孤苦無依的。

這事還沒跟顧奇商量，但她是?真心?的。

客廳裏?, 顧小夢炫耀完自己的新?衣服，又去找抽屜裏?的零食，周爸爸疊她弄亂的衣服，眼角笑?出了厚褶子，“還是?有孩子熱鬧。”

廚房開著油煙機, 炒菜的顧建國聽不到他說什麽, 擺弄自己茶具酒瓶的顧奇說，“是?啊, 否則找的錢沒地花。”

孩子沒來之前, 顧奇覺得工資不錯，在同類人裏?算高的，顧小夢天天嚷著去超市, 他就沒看到過自己的工資, 見閨女挑花了眼, 說，“待會就吃飯了, 零食留著下午吃。”

“我看看。”小姑娘人小鬼大的說，“姑姑說今天吃兩個棒棒糖。”

小孩子對?糖沒有免疫力?，顧明月今天上班，走之前叮囑了吃多少零食，小姑娘呲牙露出整齊的牙齒，“吃多了牙會痛。”

“對?。”

家人團聚，理?應是?幸福開心?的年，因少了顧明月，總覺得差了點意思。

顧建國品嘗著杯裏?醇厚的酒，盯著斜對?面明月常坐的位置，惆悵不已。

周慧看在眼裏?，提議道，“下午沒事，我們?要不要去明月上班的地兒看看？”

顧建國擡頭，邊上小孫女嘴裏?嚼著肉，興奮的舉手，“我要去，我要去，接姑姑下班。”

最常來幼兒園接她的是?奶奶和媽媽，姑姑下班晚，放假有別的事兒，姑姑不來接她，她就去接姑姑好?了，“媽媽，給姑姑帶肉吃。”

周慧看著公婆，“接明月回?來吃完年夜飯，我們?去廣場放孔明燈。”

肖金花想說不用接，轉而想到來基地後，沒去過女兒單位，大過年的，她們?在家歡聲?笑?語，女兒孤零零跟車，便沒有拒絕。

顧奇抿了口紅酒，渾身舒泰，“那咱們?甭去單位了，去坐公交車...”

積極分子顧小夢再次舉手，“我要坐公交車，我沒坐過公交車呢。”

她讀書都是?走路，去外公家坐的是?自行車，她喜歡坐車。

顧奇說，“吃了飯咱們?就出門。”

“急什麽...”顧建國晃著杯裏?的白酒，“等你洗了碗再說。”

“沒問題。”

單位有微波爐，顧明月從家裏?帶的飯，約莫想到是?過年，顧建國給她備的飯菜很豐盛。

烤鯽魚，芹菜炒牛肉，香菜肉丸，涼拌雞肉，香腸，以及羊肉湯。

辦公室沒幾個同事，被她碗裏?的飯菜饞得不行，“明月，你家太奢侈了吧？”

這種菜擱以前不算什麽，可鬧天災呢，想吃也吃不著。

“我爸說在基地的第一年傾家蕩產也要過好?...”顧明月擺出副無奈的語氣。

眾人好?笑?，“叔叔好?可愛。”

她將肉撥了些出來給同事，同事們?急吼吼圍過來，“明月，叔叔是?把年夜飯桌上的菜給你了嗎？”

“是?啊。”

“叔叔怎麽好?啊？你看我碗裏?...”一個同事撥開碗裏?的粗糧飯，給大家看底下的白菜葉，“我媽準備的，說我不帶對?象回?家，往後天天吃白菜。”

基地白菜隨處可見，價格低，買的人特別多。

“那你帶個對?象回?去唄...”其他人調侃。

“算了吧。”

她相?過好?幾次親了，一次比一次差，都說基地女人少，可真找對?象時發現不是?那麽回?事，“明月，你家裏?催婚不？”

“催。”顧明月挑著魚肉裏?的刺兒，慢慢道，“習慣就好?了。”

她大學畢業家裏?就開始催婚了，為此，肖金花恨不得開家介紹所，所有資源都給她。

“那你怎麽應付的啊？”

“長輩說什麽，認真聽，不松口就行。”

肖金花催婚催得最厲害，沒少軟磨硬泡讓她去相?親，可肖金花不會因為她不結婚就成天甩臉色，父母希望她有個伴兒，卻也怕她遇人不淑，就比如她爸，目前只看得上趙程。

寧缺毋濫的話都說出來了。

“你們?不會吵起?來嗎？”同事說，“我和我媽只要聊這件事就吵。”

“不吵。”顧明月說，“我有個哥哥，他結婚了，有兩個孩子。”

兩孩家庭，一個結婚終究對?父母來說有個安慰，她哥如果?沒結婚，家裏?估計就不是?這個氛圍了。

她不怎麽聊家裏?的事兒，但同事們?知道她家境好?，因為她衣服不會連續穿超過四天，沒噴香水，走近能聞到衣服上的洗衣液香。

天災末世，好?多人都用傳統皂角洗衣服，誰用得起?洗衣液？

顧明月衣服經?常換，頭發從沒油膩過，若不是?條件好?，誰敢這麽奢侈？

“那你也太幸福了吧？”父母健在，有哥嫂，有侄子，哪怕不結婚，老了也有依靠，同事露出羨慕的眼神?，“明月，我要是?你，我處什麽對?象啊，我吃了睡，睡了吃...”

“你豬啊。”其他人打趣她。

“豬肉價格老貴了。”

說起?家裏?的事兒，眾人七嘴八舌的，當喇叭報時即將上班時，有人捂臉，“媽呀，我才23歲，竟然?聽你們?聊家長裏?短的事兒聽入了迷，我以前可是?最討厭聽這些的。”

誰家都有煩人的親戚，每次長輩們?討論誰誰誰，她就覺得浪費時間。

怎麽突然?沈迷其中了呢？

“說明你老了唄，別說，我以前也不愛聊這些。”

聊聊娛樂圈的八卦還行，聊家裏?沒啥興趣，如今竟聊得津津有味，這不是?小區婆婆才聊的話題嗎？

“你們?說我是?不是?神?經?衰弱啊...”

“呸呸呸，大過年的，不要說不吉利的話...”

“你完了，你23歲都這樣封建迷信，老了怎麽辦？”

“......”

看她們?對?視過後一臉驚悚，顧明月噗嗤笑?了，其他人跟著笑?，“咱們?都老了喲。”

活得像老太太似的。

“這不挺好?的嗎？說明基地福利好?，讓咱們?提前享受退休生活。”

基地不分國企私企，不需要拼業績，做好?手裏?的事兒，生活松弛，心?境自然?而然?會轉變。

“呀，有人放孔明燈...”

人們?齊齊跑出辦公室，只見墨色暈染的天際，橙紅的孔明燈緩緩上升，“咱們?的生活越來越好?了。”

去年基地超市沒有售賣孔明燈，單位年禮全是?年畫，今年種類繁多，可見生產恢覆了，“來來來，許願許願。”

“上班咯。”

司機室有人吆喝，人們?戴好?帽子手套，迎著瑟瑟寒風，精神?抖擻的往車站裏?走去。

顧明月動作稍微慢些，上車後，瞥到車裏?有人，下意識摸出腰包裏?的票據，還沒扯下來，一道甜糯糯的嗓音傳來，“姑姑...”

她擡頭，就見渾身艷麗的小姑娘在窗邊座位揮手，小臉喜氣洋洋的，“姑姑，新?年快樂，恭喜發財...”

顧明月怔了怔，小姑娘看她沒反應，嘻嘻嘻的笑?，踩地跑過來抱住她的腿，“姑姑，是?不是?我太漂亮你沒認出來啊。”

“臭美。”顧明月摸摸她辮子，看向後面座位的人。

“你們?怎麽來了？”

“過年，來陪你。”顧建國很少看到女兒這副表情了，從鹿城回?來，她就心?事重重的，性格沒以前開朗，天災後，性格更是?冷清，在家裏?還有話說，出門不怎麽搭理?人，遇事冷靜果?斷，反應敏捷。

其實，她以前不是?這樣的，她和小夢差不多，會抱著他撒嬌，會告黑狀，會表情生動模仿電視裏?的人。

此刻看她怔忡，顧建國走過去，“哈哈，嚇住了？”

“沒。”顧明月垂眸，把票據遞過去，笑?瞇瞇道，“八塊錢。”

她一笑?，顧建國心?裏?就樂呵，吆喝，“顧奇，掏錢。”

“哦。”

車裏?沒有其他人，韓師說，“明月，大過年的，家人來陪你，不用扯票據。”

“那不行，坐車給錢是?天經?地義的！”顧建國不允許自己身上有汙點，“掏錢掏錢。”

每天跟車是?很無聊的事，今個兒年三十，大家都逛街去了，很少有人乘車，顧建國偷偷跟兒子使眼色，“幸好?咱們?來了，你說明月一個人，得多無聊啊。”

“對?啊，還是?爸你想得周到。”深谙父子相?處之道的顧奇拍老父親馬屁。

顧建國喝了酒，但腦子清醒得很，“哪兒是?我想的？是?你媳婦，我是?你年紀輕輕怎麽就耳聾呢？”

做嫂嫂的知道惦記小姑子，做親哥的卻給忘了。

他說，“你妹吃了很多苦，你要一輩子對?她好?，你要是?欺負她，我從棺材裏?爬出來也不會放過你。”

顧奇舉手發誓，“我要是?對?明月不好?，天打五雷轟。”

後面坐著的肖金花無語，大過年的，老的爬棺材，小的天打五雷轟，要不要過年了？

周爸爸也覺得不吉利，不過他懂親家公的拳拳愛女之意，說道，“他們?兄妹感情好?，顧奇會好?好?照顧明月啊，老大哥，你就等著享福吧。”

兒子有擔當，女兒貼心?，兩老福氣比他好?。

街上沒有行道樹，年味不重，但燈柱懸掛的紅燈籠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大家過年了。

他想到大女兒周婭，要強又好?面子，離婚另嫁不知過得怎麽樣了，顧家兄妹相?親相?愛，她的兩個女兒，有生之年都看不到這副畫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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